說到樣板戲,避不開江青,因為她確實參與了樣板戲的創作。
樣板戲不能說部部成功,有些劇目今天已經形同僵屍,但也有某些唱段,幾十年後仍然還是經典。
樣板戲的經驗一個是重視質量,江青總結了五十年代演出失敗的教訓,以為是質量不夠,不能跟老戲抗衡,這是對的。
她提出『十年磨一戲』,戲總是要磨的,『蘿卜快了不洗泥』,搞不出好戲,公平的說,『磨戲』思想有其正確的一面。
從劇本來說,江青的指示,有些是有道理的,比如在今天耳熟能詳、不少人都能哼幾句的《沙家浜》『智鬥』一場,原來隻有阿慶嫂和刁德一兩個人的戲,胡傳魁一邊呆著去了,江青提出要把胡傳魁拉到矛盾裡來,展開三個人的心理活動。
實踐證明這樣的改動很成功。
另外,江青把曲藝、地方戲的音樂語言揉入京劇裡,是成功的。
例如《沙家浜》裡的『人一走,茶就涼』,《紅燈記》寫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都符合這個創作思路。
幾十年過去了,這些話流傳至今,並成為經典的俗語,已經證明了它們的生命力。
江青是演員出身,對藝術的感覺是好的,有專業眼光。
1938年七七抗戰紀念大會,下午文藝演出,壓軸戲就是江青主演的《打漁殺家》,她飾演的蕭桂英,唱白、身段、臺風、神韻都有一定水準,獲得了觀眾好評。
她有次看程硯秋的戲,與程交流說:『你的表演有三絕,一唱二作三水袖!』並講了許多戲劇界的故事。
事後,程硯秋很興奮,感慨說:『江青是一個知音!』
據汪曾祺回憶,樣板戲創作時,江青對劇組的文人包括汪曾祺本人,還是相當客氣的,文革期間,出版過一套線裝版的《毛澤東選集》,相當珍貴稀少,江青親自簽名送了汪曾祺一套。
在江青面前,汪曾祺是唯一可以翹二郎腿和抽菸的人,江青誰都可以訓斥,就是沒有訓過汪曾祺。
江青認為汪曾祺有才氣。
相反對於高官大員,江青常常頤指氣使,不可一世。
汪曾祺回憶說,當年那些高級首長見了江青,一個個點頭哈腰、奴顏卑膝。
我們今天提說樣板戲,說到汪曾祺,是因為汪曾祺不但參與其中,且相隨始終。
汪曾祺的地位在文學界有口皆碑,他的《大淖記事》《受戒》《陳小手》在文學長廊中別具一格,其表達情趣和意旨,被圈內圈外一致認可,贊許為『最後的士大夫』、『最後的文人』、『最後的京派』。
即便在受到江青贊賞重視的時候,這個人也絕不拍馬,隻是認真寫作。
他的有關樣板戲的回憶,應該是比較可信的。
江青對汪曾祺的寫作才能印象頗深。
《沙家浜》定稿時,江青很滿意。
當討論到第二場,姚文元提出:『江青同志為了這場的朝霞,花了很多心血,要用幾句好一點的詞句形容一下』江青叫汪曾祺想兩句,汪當場就想好了兩句:『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江青一看,當即表示贊賞。
四人幫倒臺後,汪曾祺因為江青的事成了重點審查對象,掛了兩年,寫了十多萬字的檢討。
他在檢討中說:『江青解放了我,我是很感恩的。
最初,隻是覺得江青說話有流氓氣,張嘴就是老子。
但這個人喜怒無常,隨時可以翻臉,這一點我深有感受的。
因此相當長一個時期,我對她既感恩戴德,又誠惶誠恐。
文革前,江青曾向劇團主創人員贈送《毛選》。
送給汪曾祺的一套,江青在扉頁上寫了『贈汪曾祺同志,江青』幾個字。
粉碎『四人幫』後,汪曾祺的夫人把江青題寫的扉頁撕了。
據說,這一套《毛選》非常難得,隻印了兩千冊,是毛澤東、江青自留的。
如果江青隻搞樣板戲,不加入後來的文革小組,在樣板戲中註入人性化細節,不搞極左那一套,她是可以成為現代京劇開宗立派的人物的。
可惜她利令智昏,就如同她自己說的,成了一條狗,四處咬人,最終自己也被咬得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