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總有第一次。
我第一次抽菸是在什麼時候,真忘了。
但我買的第一包香菸卻記憶深刻,那是在順昌路建國東路口的一家小菸紙店。
之所以買那包菸,因為我的同學大毛、李鬼《李字的讀音類似於『辣』,但發音比『辣』輕一點,有點像廣東話的『叻』》老發香菸給我,我抽得不好意思了。
但當時正在讀高中,手頭拿來那麼多零用錢,所以一直存著一分心,想買包菸回請我的兄弟。
那次湊巧拿到五塊錢,再湊湊弄弄,具體多少錢忘了,錢我永遠記不住,反正五六塊錢吧,買了一包阿詩瑪。
說起來,快三十年了吧。
順昌路建國東路口的利華菸酒店,我猜它民國時代就在了,除了門面裝修過了,它和三十年前沒有任何區別
中學時代我們的聖地是陜西南路建國西路口的步高裡。
漫長而無奈的高中生活,總還有一點點美好的回憶。
除了踢踢球,第二節和第三節課之間有15分鐘『大休息』,我們會溜到步高裡去偷偷抽菸。
如今的學校大門緊鎖,學生溜出來好像是天方夜譚,我們那會兒還挺自由。
當然要和老師打聲招呼,我們的理由是餓了,到陜西南路上去吃辣醬面。
偏偏有一位教英語的張家玨老師《他的英語口語真的非常棒》,不知從哪裡看出了蛛絲馬跡,一天我們吞雲吐霧完畢回到教室,張老師問我們去哪兒了,答案當然是吃辣醬面。
張老師笑了笑:『過來,嘴給我聞聞』乃麼,統統穿幫。
阿詩瑪:我自己買的第一包香菸
頭懸梁錐刺股倒也不至於,在我們這所『區重點』高中裡也算熬出頭,成了『天之驕子』的大學生。
8月底第一天到大學報到,在中文系辦公室門口等著敲圖章。
百無聊賴之際過來一個黝黑面皮的朋友,梳著大背頭,穿一件的確良襯衫,一條太子褲,一雙鏤空的皮涼鞋:『喂,等了嗨煩伐?
香菸吃一根』飛過來一支100S的長支『醒寶』。
『學校裡能吃香菸?
』我嚇了一跳。
『朋友,這裡是大學啊』黝黑面皮梳大背頭的就是我的同學劉寶強《當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外號》,上海中學畢業的。
我拿著他發給我的醒寶,初次體會了大學生活,那是有一種靈魂放飛的自由。
醒寶:大學時代的第一支菸
這就一發而不可收,正式『落水』當了菸民,掐指一算,足足25年了。
明知道抽菸有害健康,明知道抽菸身上會有異味,在家的時候可以幾天不抽一根,但有事沒事,兜裡總藏著一根,手上常叼著一根。
香菸帶給我很多快樂,倒不是來自於尼古丁和焦油的作用。
一菸在手,陌生人成了兄弟,『你抽國菸外菸?
』就像英國人見面談天氣,北京人碰頭談霧霾,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今天心血來潮,把我收集的一些菸盒老照片和大家分享,同是菸民,不妨大家交流一下:您抽第一支菸是在哪裡?
您買第一包菸是什麼菸?
您又是抽國菸還是外菸呢?
國菸系列:
雲霧山,我大學時代買的第一包菸。
倒沒什麼特別故事,因當時學校大門隔壁就有一家類似於農村供銷社的小菸店,看到『雲霧山』這個牌子有意思,就買了
綠高樂。
大學時代經常抽的菸,1塊1,薄荷味道的,一陣菸噴出來,有一種劣質香精獨有的爽朗
綠高樂的兄弟紅高樂。
味道很沖,不愛抽
鳳凰牌。
進大學第一年還有糧票和香菸票。
我同學大毛在復旦,他們宿舍菸民特別多,大家想出來個『互助』的法子,就是上海同學把家裡的香菸票捐出來,外地同學則花錢買一點菸,裝在一個盒子裡,誰要抽自己拿,但不許看,摸到什麼就抽什麼,有點像彩票開獎。
我去大毛宿舍次數很多,他們把我當自己人,經常請我到『獎池』裡去摸獎。
倒黴的是我每次摸出來的,好像都是『鳳凰』。
現在想來,因為當時『鳳凰』是憑票供應的,所以量大吧。
大學讀到三四年級,開始打工掙錢,兜裡有點錢就想改善生活,常抽『大重九』,當時抽雲南香菸蠻有派頭,大重九便宜
青島卷菸廠出的『哈德門』。
要知道讀中文系的都有點矯情,哈德門這菸真沒什麼好抽的,但它是民國時代的老牌子,感覺抽的不是菸,而是歷史。
現在想來好笑,菸就是菸,歷史幾塊錢一斤?
『黃果樹』這款菸我抽得不多,但它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
和我同宿舍的幾位同學都喜歡講『戲話』,尤其到社會上實習過以後,聽了很多黃段子,回到宿舍繪聲繪色那麼一復述,引得一幫學弟開心得不得了。
於是他們把我們寢室叫『黃果樹』,上海話發音和『黃故事』一模一樣
大學裡有不少北方同學,內蒙的、東北的……鄉情難忘,他們都愛抽大青山。
每次寒假結束,他們都會從老家帶來大量大青山香菸,自己抽也請我們抽。
後來畢業分配,這些同學基本都留在了上海,不知每年他們還回家嗎?
回來還帶大青山嗎?
牡丹!九十年代上海的『標志性』香菸了,軟殼、硬殼、長支……那會兒可沒有紅雙喜什麼事,後來不知怎樣就銷聲匿跡了。
前兩年牡丹又出了新品種,一種是天津出的,紅殼子,包裝和老牡丹一樣,吃口粗糙。
後來上海卷菸廠又推出了紫色的新款牡丹,做工確實蠻精致,一時引來搶購風潮,想買還買不到。
但一陣風吹過,紫牡丹和上海卷菸廠推出的大多數新產品命運一樣:成了菸紙店裡的擺設
那個年代紅塔山是具有崇高地位的,價錢貴而且是『改革開放』的標兵,整條的紅塔山香菸是可以當硬通貨流通的。
後來就濫大街不值錢了,至於他們的前任董事長褚時健先生的勵志人生,就不在今天的討論范圍了
紅塔山的姐妹菸玉溪,到我上班的時候還是很高檔的。
現在我也常抽,必須軟殼的。
像是九十年代的一顆塵埃,歷盡千難萬險終於落在新世紀的陽光裡,泛出一點金光,就是這種感覺
紅雙喜,上海老爺叔的標配。
有一種紅雙喜lights,7塊5的時代它賣8塊,最不能忍就是8塊頭裡散發的那種為了降低焦油含量而硬加進去的廉價添加劑味道
廣州紅雙喜,有幾年經常到廣東出差,感覺廣東人人抽這菸,一抽之下還挺喜歡的,只要看到我還是會買了抽
『聽頭』香菸以前電影裡老是看到,感覺抽『聽頭』香菸都是高級幹部,抖抖索索地從罐子裡摸出一根,再用桌式打火機點火,感覺自己身在青松城。
南洋紅雙喜讓聽頭香菸這種『王謝堂前燕』飛入了『尋常百姓家』
軟中華。
上海菸草的驕傲,不管1字頭、2字頭、3字頭,都是無可替代的無上美味。
我從來不在室外抽軟中華,必須是在室內相對封閉的空間,隻用一次性打火機,因為Zippo打火機的煤油味和自來火的硫磺味會唐突了軟中華的悠長而綿軟的感覺。
和軟中華比,硬中華、外銷中華、中華5000……還是算了吧
老款中華菸
民國時代流傳至今的傳奇『大前門』。
俗稱『辣麻頭』,老菸槍的最愛。
據說大前門標準的抽法是一支抽到差不多結束時,拿出一支新的在桌上敲,敲出頭上一段空檔,然後把之前一支套進去。
連抽七八支,最終隻留下一個菸頭,那才叫真正的老槍。
各大醫院的呼吸科是大前門愛好者的俱樂部,老慢支、肺氣腫、哮喘、肺不張……最後生出瘤子來,似乎是他們逃不過的宿命
和大前門齊名的飛馬牌,現已看不到了。
據說要重出江湖,忐忑……
計劃經濟時代,凡是叫『上海牌』的東西,就是奢侈品,怎麼差得了?
當年的紅高樂綠高樂定位非常準確,『上海』也分紅綠,差別卻不那麼明顯。
但紅上海綠上海齊頭並進,都是上海人喜聞樂見的品種
後來紅上海綠上海合並成金上海,也是很多上海菸民的心頭好。
不知哪天哪位領導一拍腦袋,金上海成了金雙喜,『上海』這塊幾十年的金字招牌,終於讓這幫自認為有創意的家夥給毀了。
隻有在上海人開的小菸紙店裡,老槍和老板娘之間仍在用著『金上海』這樣過時的名稱
勞動牌,前身是民國時代的老牌子『老刀牌』。
老刀,勞動,聽上去倒差不多,我隻聽說過,沒見過,當然更沒抽過
勇士牌,見過但沒抽過,存在於老菸槍的回憶之中
熊貓牌。
標志是長過濾嘴,市面上有同樣是長過濾嘴的黃色量產熊貓菸,無甚特別,純粹是斬人的
外菸系列:
Good Companion良友。
有時候你得佩服香港人翻譯的本事
KENT健牌。
現在還有人抽,學生時代抽健牌可是非常有面子,我高中同學定定《當然還是外號》有一次買了包健牌放在襯衫口袋裡,不料被某位老師看到,當場沒收了。
第二天定定看到這位老師在辦公室裡一邊和別人聊天一邊手裡夾著一支健牌,那一刻,定定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滄桑
Marlboro,歡迎來到萬寶路的世界!萬寶路的廣告曾經做到街知巷聞,萬寶路世界中的西部牛仔給人帶來對美國的遐想。
上海曾經辦過萬寶路足球錦標賽,每年夏天都是上海球迷的一大享受。
還有張藝謀拍的中國風的萬寶路廣告,也是獨樹一幟的。
自從菸草廣告消失以後,大多數外國菸草品牌都不見了,唯有萬寶路屹立不倒,在國際國內市場隱隱然有壟斷的趨勢了
三五,民國時代就有的老牌子,唯一能和萬寶路分庭抗禮的外菸品牌。
隨著走私外菸基本被杜絕,上海人津津樂道的『擴版三五』也不見了。
我的老師祝老師最喜歡『擴版三五』,不期然間,老師已經故去多年了……
Salem出名的薄荷菸
Winston雲斯頓,偶爾還能在汽車賽中看到它的廣告
Mild Seven,柔和七星。
現在改名叫Mevius,是日本菸草的扛鼎品牌。
關於日本人抽菸有很多傳說,有的說日本人抽菸隻抽幾口就扔,也有人說日本菸是特制的,質量特別好,抽了不傷身體。
依我看來這些都是胡說八道,柔和七星嘛,普通的混合型香菸,實在沒香菸抽的時候,來上一包也湊合
Craven 『A』,黑貓。
有一次和同事阿歡一道出差到國外,阿歡一下飛機就買了一條黑貓:『儂還記得這個香菸伐?
』『哪能不記得,格隻香菸力道大啊』
Rothmans樂富門。
這個菸現在還能看到,可惜都是狹版的了,很懷念當年的擴版,不為別的,就為它的包裝,以及那個特別精美的logo。
似乎在抽大英帝國幾百年的輝煌,至於菸什麼味道,不重要了
Parliament,百樂門。
非常有特色的過濾嘴,是否能過濾更多的有害物質就天曉得了。
我好友潘潘喜歡抽這個菸,我猜是因為過濾嘴的原因。
潘潘抽菸有意思,抽麼要抽的,但特別註重養生,已經是特制過濾嘴了,還要再拿一盒塑料菸嘴出來,再過濾一層,抽支菸,可麻煩了!
Lucky Strike,紅圈。
菸本身不好抽,但同樣歷史悠久。
二戰結束時美國大兵橫行全世界,一盒紅圈可以找個姑娘了。
我對紅圈香菸印象不好,有一次在長壽路一家菸店買了一盒,離開以後才打開,發現是黴的,沒處說理去!
More摩爾。
現在流行抽細支香菸,摩爾算是始作俑者。
雪茄味的,特別香。
再怎麼說我覺得男人叼一支細支香菸總是沒有腔調,怕尼古丁,怕焦油,怕……那你為什麼不幹脆戒了呢?
Cartier,卡地亞。
隻抽過一次,在葡萄牙。
一位華僑的女兒訂婚,湊巧之前剛采訪過他,他請我們去他們家吃飯,我們當然婉拒了。
老頭兒掏出兩包菸送給我們,盛情難卻,想想喜菸嘛,就卻之不恭了。
後來才知道這個菸是女士抽的,我們幾個大男人掏出一包卡地亞香菸來,有點兒『娘』
Camel,駱駝牌。
美國香菸的龍頭品牌,也是二戰之後美國大兵帶到世界各地的文化象征。
不知為何在中國總是不成功,也許是勁兒太大的緣故。
這個菸尋常不敢抽,要熬夜工作時才敢祭出這款法寶,抽幾根立馬精神百倍,至於肺裡進去多少焦油,身上沾了多少菸味,那就不能多計較了
Hilton,希爾頓。
贊助過中國籃球,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和絕大多數外菸一樣,味道很猛烈。
如果有機會我很想抽一支,但不是現在市面上可以買到的那種新包裝的,而是從不知哪裡來的原裝貨,還會有嗎?
……
終將菸消雲散
香菸,代表了一個時代。
但香菸,終究會和我們曾經經歷過的年代一樣,菸消雲散。
我認識很多八零後、九零後,他們早就不再抽菸了。
不用禁菸,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年,自然而然不會有多少人抽菸了。
因為香菸的形象已經和『大叔』聯系在一起,和白酒、黃酒一樣,對年輕人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別的地方不知道,在上海,上海菸草推出了很多很多新產品,鳳凰、牡丹、大前門、中華……他們推出一款又一款復古款,但鮮有成功的。
因為光靠懷舊是不可能吸引年輕人、開拓新市場的。
前一陣一位老師發給我一根新版『鳳凰』,細支的,完全沒有當年那種俗香。
但菸盒倒是一模一樣的,連當年鳳凰牌的英語:Phenix也是一樣。
鳳凰的英語難道不是Phoenix嗎?
怎麼是Phenix呢?
我沒想明白。
無論如何,香菸對於我們這一代人,是不可或缺的。
是時代局限也好,是時勢使然也好,總之我們會一直抽下去。
那天我又走過建國東路,剛剛過掉我買第一盒香菸的順昌路,就碰到了我的同學潘潘。
『抽一根?
』『抽一根』。
我們站的位置,是一家五金店,蘇菲·瑪索曾經在這裡拍過一組廣告,當時她的手裡,也叼著一根菸。
我還寫一些其他題材的東西,比如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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